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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塚贵晴&手塚由比专访:“红蓝”CP,建造与家人、朋友生活在一起的快乐房子
2024/03/15
作者

手塚贵晴(左)

武藏工业大学,建筑学学士

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学硕士

理查德罗杰斯事务所

手塚建筑事务所


手塚由比(右)

武藏工业大学,建筑学学士

伦敦大学学院,巴特莱特建筑学院

手塚建筑事务所


“藤幼儿园(Fuji Kindergarten)”对许多建筑师来说并不陌生。这个由手塚建筑研究所设计的巨型“甜甜圈”,以一种“无限制”“亲近与顺应自然”的方式重新定义了幼儿园,并影响着大众对儿童空间的认知与探索。除了这个名声大噪的建筑,手塚建筑研究所还在住宅、教堂、度假村、医疗设施等多个领域实践着自己的想法,完成了大量令人惊喜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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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幼儿园© dezeen


“藤幼儿园(Fuji Kindergarten)”对许多建筑师来说并不陌生。这个由手塚建筑研究所设计的巨型“甜甜圈”,以一种“无限制”“亲近与顺应自然”的方式重新定义了幼儿园,并影响着大众对儿童空间的认知与探索。除了这个名声大噪的建筑,手塚建筑研究所还在住宅、教堂、度假村、医疗设施等多个领域实践着自己的想法,完成了大量令人惊喜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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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塚建筑研究所部分作品© Archdaily


"我们始终认为建筑不仅仅只是一个体量,更是一种能量。透过精心的设计,它可以创造一个与周遭截然不同的场所,拥有改变生活及社会环境的力量。”

——手塚贵晴&手塚由比


这些听起来似乎有些理想主义,但通过对谈,我们或许能更深入且真切地感受到,手塚夫妇脚踏的坚实根基与对建筑的强烈愿景。


“手塚贵晴(Takaharu TEZUKA)”下称T

“手塚由比(Yui TEZUKA)”下称Y



从罗杰斯工作室开始

塑造 “人文”世界观



Q&A

1. 你们都毕业于武藏工业大学(Musashi Institute of Technology)(今东京都市大学,Tokyo City University, TCU),是在那里认识彼此的吗?能说说你们浪漫的邂逅吗?


T:我从武藏工业大学毕业到去宾大之前,中间有一小段时间去帮助学长的研究生项目,当时刚读大一的由比也在帮这位学长。有一次我问她要不要去看展,然后就约会了,结果就是这位学长痛失两个帮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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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期的手塚贵晴与手塚由比©手塚建筑事务所提供


Q&A

2. 日本的建筑教育本身也不差,两位为什么决定出国留学?分别选择美国的宾大和英国UCL的Bartlett背后有什么原因吗?


T:日本的建筑教育并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样完善,大部分的建筑系被归在工程学院,没有实践的建筑师长期在学校教书,都是建筑学者和一些短期访问学者(建筑师)。我在学校的表现与设计成果都还不错,所以一开始并没打算出国。


我的父亲是鹿岛建设设计部的建筑师,家里有很多书,所以完成设计作业对我来说不难,一周花上一两天,其余时间都在骑车运动。我的老师新居千秋(Chiaki Arai)觉得我虽然在学校表现好,但并不表示在外面也会好,因此建议我出国。


我当时计划申请哈佛、耶鲁、普林斯顿、MIT、宾大。因为一些问题,最后并没有申请耶鲁;而哈佛需要的托福成绩太高;因此最终我拿到了普林斯顿、MIT和宾大三个offer。普林斯顿要读三年,MIT、宾大都是一年半的课程。当时宾大给了奖学金,并且我喜欢的建筑师伦佐·皮亚诺(Renzo Piano)时任宾大的访问学者,因此最终选择了宾大。可惜的是皮亚诺当时赢得了关西国际机场(Kansai International Airport Terminal)的竞赛,去了日本,而我跑来美国。不过宾大仍有许多很棒的建筑师,如雷姆·库哈斯(Rem Koolhaas,,2000年普利兹克获奖者)、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1989年普利兹克获奖者)、槙文彦(Fumihiko Maki,1993年普利兹克获奖者)、格伦·默科特(Glenn Murcutt,2002年普利兹克获奖者)、彼得·莱斯(Peter Rice,爱尔兰结构工程师)等,这样的阵容让我学到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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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姆·库哈斯 (Rem Koolhaas,2000年普利兹克获奖者,左上) 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1989年普利兹克获奖者,中上) 槙文彦(Fumihiko Maki,1993年普利兹克获奖者,右上) 格伦·默科特(Glenn Murcutt,2002年普利兹克获奖者,左下) 彼得·莱斯(Peter Rice,爱尔兰结构工程师,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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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西国际机场(Kansai International Airport Termi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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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皮杜中心:理查德·罗杰斯(前)、伦佐·皮亚诺(中)和彼得·莱斯(后),后方背景是露丝·罗杰斯(第二任妻子) / Tony Evans


Y:本科毕业之前,贵晴的父亲来我家催婚。当时他刚从宾大毕业,在罗杰斯的伦敦办公室工作,于是我决定去伦敦找他。本来我想要去AA读书,但因罗恩·赫伦(Ron Herron,建筑电讯学派Archigram成员之一)离开AA去了巴特莱特(UCL Bartlett)教学,最终选择后者。


Q&A

3. 理查德·罗杰斯(Richard Rogers)对两位的影响似乎非常深远。这位在大众视野中被归类在“高技派(High-Tech)”建筑师,反而是不断强调「不谈细节,只谈生活」的人文主义者,两位如何解读罗杰斯?


T:罗杰斯出生于意大利佛罗轮萨,因为战争去了英国,这些背景经历,造就了他相较于建筑功能与系统,更关注人文、美学的特质。他在耶鲁的时候与诺曼·福斯特(Norman Foster)一同成立了Team 4(罗杰斯夫妇与福斯特夫妇),但有意思的是他俩的人格特质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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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m 4创始成员,由左至右:Wendy Cheesman(福斯特前妻,已故), Richard Rogers, Su Brumwell(罗杰斯前妻), Norman Foster


在我研究生快毕业的时候,我的教授亚历克斯·沃尔(Alex Wall)问我想不想去英国工作,他可以引荐三个工作室:福斯特、罗杰斯与皮亚诺。


皮亚诺的工作室要求会法语,所以我放弃了;福斯特的工作室就像“军营”,你一周要工作8天(笑);而罗杰斯的工作室像家、很温馨。尽管罗杰斯“不是一个好的生意人” (笑),他提出的薪资报酬没有福斯特高,但我更想要的是好的工作心情与环境,所以选择了罗杰斯的工作室。


事实上还有一个小故事:1992年,我在罗杰斯工作室两年有余。一天,一个朋友来找我。那天下着雨,他迳直走向我,并开始向我抱怨:你们工作室好温馨,像大家庭一样,你知道我在福斯特工作室已有两年,从未跟他有过任何交流,更别说一起工作了。忽然这时罗杰斯走进来,全身湿透了(福斯特有专属的私人直升机接送,但罗杰斯骑单车,一部分是因为他驾照被吊销,他老婆建议他骑车顺便保持健康)。我跟罗杰斯转述这位朋友的遭遇,他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然后……,这位朋友就离开福斯特来罗杰斯了(笑)。


离开事务所后,我也一直和罗杰斯保持着联系,将近25年后,他还来日本看我的项目。对我来说,他更像是叔叔、大伯或是教父。我也试图让罗杰斯“家庭”一般的工作氛围能够延续到我们的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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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塚夫妇与理查德·罗杰斯©手塚建筑事务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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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ter Cook夫妇来访©手塚建筑事务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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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捣年糕活动©手塚建筑事务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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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作品”田野中央的多米诺之家”团建© 手塚建筑事务所提供


福斯特的工作室一直在伦敦市中心,而当时罗杰斯的工作室在汉默史密斯(Hammersmith, Thames Wharf Studios),算伦敦市郊。泰晤士河畔绿意盎然,还有很多很棒的小餐厅。虽然他俩共同组成了Team 4被大众归类在高技派,但是罗杰斯至始至终都在强调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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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mes Wharf Studios©RSHP


Q&A

4. 你们最喜欢、最能体现罗杰斯对于“人文”思考的作品是哪个?


T:毫无悬念,一定是温布尔顿之家(Wimbledon House)。这是他为父母设计的家,很好地体现他关注人文与生活的一面,无论是细节抑或颜色。


Y:当我看到温布尔顿之家的时候,大为震撼与感动。它太美了。花园、绿色、静谧,我瞬间意识到,这就是建筑,建筑就该这样。这里没人在解释概念,但你能感受到概念。这个作品对我的影响很大。


T:而且当时罗杰斯的母亲还在,他俩长得很像,从跟他们的互动、对谈、环境,你能瞬间明白罗杰斯是怎样一个人,也能瞬间体会他所关注的人文、生活、家庭并不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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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mbledon House©Iwan Baan


T:罗杰斯还有一个很棒的餐厅叫河畔咖啡(The River Café),这原本是我们的员工餐厅,但后来实在太火,就向公众开放了。


T:从这两个项目能够明显感受到,罗杰斯一直都在关注生活方式(lifestyle),而高技风格(High-Tech Style)充其量只是一种工具、手法,而非理念、价值观。我可以聊罗杰斯两小时甚至更久,但我们时间有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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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iver Café(地址:Thames Wharf, Rainville Rd, London W6 9HA, UK)©SFA



聚焦“生活”

思考民族意识与文化价值



Q&A

1. 你们的许多作品体现了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和密斯·凡德罗(Mies van der Rohe)的理念,例如平面自由、底层架空、水平长窗、立面开敞等。这两位大师的代表作比如萨伏伊别墅(Villa Savoye)、 范斯沃斯宅、(Farnsworth House)、巴塞罗那展馆(Barcelona Pavilion)等等,都是现代主义设计的典范。再往回推的话,现代主义建筑有一部分也是受到了日本传统住宅例如「数寄屋造(Sukiya-zukuri)」,甚至桂离宫(Katsura Imperial Villa)的影响。你们的设计语言有受到大师们的影响吗?还是这些更多是根植于日本民族意识中的东西?


T:我并不是有意的、故意地用这些手法,例如沿廊之家(Engawa House縁側の家)这个项目,直至摄影师反馈说这个住宅非常具有日本风格,我才意识到这个项目很日本。不过,我的家族在日本算是比较有历史的,因此有很多传统的日本文化、思想、价值观都根植在潜意识里。反而是罗杰斯受到日本建筑的影响,例如温布尔顿之家中长向的推拉门、框住的洞口。正如你们理解的,现代主义建筑,确实是有受到日本建筑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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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廊之家©Katsuhisa Kida (FOTOTE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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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廊之家平面©手塚建筑事务所提供


Y:我很喜欢路易斯·康(Louis Kahn),他的作品中对空间的回应、理解与感受,以及人如何使用他的建筑等等,都对我很有启发,我受到他的影响大于密斯。


T:事实上相较于密斯和莱特,柯布西耶和康一直在做各种尝试,中间当然不乏一些错误或相对失败的成果,这也是为何他们的建筑本身给人一种充满生机的感觉。但后两者更倾向于追求完美与专业,他们不允许有任何错误。但我喜欢错误。就好比罗杰斯和福斯特,后者的设计很有组织与秩序,员工只需要针对不同项目“选择”相应细节元素。而罗杰斯的项目几乎每次都是从零开始,也没有所谓的系统与规范。当然从结果来看,柯布西耶和康也不怎么赚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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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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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斯的巴塞罗那德国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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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特的克拉伦斯·桑德恩故居


Q&A

2. 说到地方文化、认知、价值观,与日式风格等话题,我们刚才已经聊了很多,非常鲜明。西方更不用说,是循序渐进地由古典、现代、后现代到当代发展而来。但在中国,由于历史的缘故,古典与现代之间的过渡进程出现了断层,这也是目前许多中国建筑师缺乏或急于找寻的东西。事实上您应该也能很清晰看到,一些中国的城市建筑仍处于“传统中式”与“前卫西式”天平的两端,“以当代设计语言回应民族价值观的空间或思路”仍然并不清晰。您作为过来人或旁观者,有什么方法或建议吗?


T:这样的现象是每个国家发展必然面临的问题,我认为有一部分中国建筑师已经知道怎么做了,有些项目做的很棒。另一方面,我们也知道在中国有些区域被保护、保存得很好,这很不错,但当面对不同语境、时空背景或需求时,也不能全然参考它们。所以,不要执著于关注那些表面的形式语言与元素,而是应该关注生活。


相比这个,或许应该关注城市规划的问题,这才是导致“生活与价值观”改变的根本原因。在做城市规划时,如果沿用西方或所谓现代主义的方法,城市缺乏适合人步行溜达的地方。日本也是大概花了五六十年才渡过类似的窘境。因此,其实我们对中国当前面临这样的现象是持乐观态度的,也许再等五六十年,中国城市与建筑中自身的文化特质将会再次闪耀。


T:当然那时候你可能就九十几了啊。


M:只要我活的够久,能看到,那也很值得了。


T:那你要确保你的牙齿都还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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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城市航拍图


Q&A

3. 如今建筑行业在中国趋于平缓,但相较于过去十年的飞速发展,许多人认为目前的市场下行是非常严峻的。日本也曾经历过类似的阶段,你们怎么面对与看待这样的阶段?


T:正如刚才说的,每个国家的发展都会经历所谓的“黄金时期”。对于英国,可能是1850-1900的维多利亚时代,20世纪初就轮到美国了,然后是二战后的日本,然后现在是中国,可能下一个会是印度。但我一直认为,真正的“文化蓬勃发展”反而不是在高峰时期。当经济快速成长时,没什么好建筑出现,好的建筑反而是在峰值的前或后出现的。


当下对于中国建筑师而言,反倒是一个能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中国建筑的时候。未来应该是什么?前几十年积累的财富,现在可以思考如何使用,并获得在国际的认可与尊重。应该将目光放长远一点,而不是聚焦于眼前看似不景气的短暂时期。


Y:创业之初伊东丰雄曾跟我们说过,穷十年都是正常的,他也是这样过来的。反而是那十年对我们而言,更具意义且回味无穷。



创造“自由”的空间

激活人们的独特想象



Q&A

1. 关于儿童空间设计,你们有非常多的经验,也曾提到“让孩子处在具有一定危险的空间,有助于他们的成长”的观点。一方面我们很认同,但另一方面,悖论在于所谓“具有一定危险”的比重与其边界的平衡,你们如何把控与评估的呢?


T:事实上,我们不是主要承担风险的人,而是业主,所以决定权在他们手上。因此很重要的关键在于遇到一个愿意承担风险的业主,我们也尽全力创造出有意思的建筑。我们最近遇到了一个中国很棒的业主,是一个在珠海比较大一点的校园综合体,预计在24、25年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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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海校园综合体效果图©手塚建筑事务所


虽然我们总是有好的业主客户来评估控制这些风险,但现在我发现,何不我们自己当业主或执行方。例如我现在是PLAY!美术(东京立川市Tachikawa, Tokyo)的常务理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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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Y!PARK©手塚建筑事务所


Q&A

2. 相较于一开始就制定好相应的功能与流线,你们是否更倾向于稍微留有空白,让使用者自行发挥与想象?


T:我们不希望使用者自行发挥,但我们期待他们对我们设计的空间有不同的使用。在设计之初的一些刻意为之,是让建筑具备使用性和意义,但最终要怎么用,仍是留给使用者决定的。若有人说一个建筑能满足所有人使用,那等于没人使用。


比如藤幼儿园,我们设计了一个甜甜圈状的圆环。这个特殊的形式需要更多精力去规划和设计,但最终反而变向地激活、促使、诱发了小朋友们环绕圈圈恣意奔跑的行为。当幼儿园成功后,相继出现了很多“相似的”建筑。我造访过其中几个,发现小朋友并不被允许在屋顶奔跑,当音乐响起,儿童们只能朝同一个方向环形移动,音乐一停他们就只能乖乖回去上课。我没有在他们脸上看到一丝开心的神情,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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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幼儿园©手塚建筑事务所


建筑师在设计时的考虑是满足建筑功能、规范、使用等需求。我希望当人们使用我们的设计时,不是被明确告知该怎么做,而是在空间中,自然而然地行动与反应,就像在丛林中、自然环境中那样。正如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Centre Georges-Pompidou),空间非常自由,能激发使用者们各种想像,但它也不是常规定义中的“完美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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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皮杜艺术中心


Q&A

3. 你们的作品以小项目居多,在设计大项目的时候,会遇到一些困难吗?例如尺度不同、要考虑的内容也不同。


Y:我们不觉得有什么太大不同,硬要说的话,可能是沟通的对象不同,小项目的好处是你能够直接与使用者沟通。


T:创业之前,我在罗杰斯工作室参与的都是一些大项目,例如伦敦希斯罗第五航站楼(Terminal 5, Heathrow Airport)、交通枢纽、城市设计等。对我而言,做大项目并不陌生。相较于小项目,大项目确实需要考虑更多不同受众、建筑结构、流线与其他功能组织关系。但排除这些,其实二者之间没什么区别。当我刚开始做小住宅时,相较于50米大跨度项目的清晰构成系统,20米的跨度反倒让我琢磨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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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希斯罗第五航站楼图


Q&A

4. 说到业主,你们是如何沟通、说服他们的呢?你们是全然遵循业主的想法、服务业主,还是更多地坚持自己?这也是许多建筑师一直争论的话题。


T:我们不服务业主,而是与业主合作。因为有时候业主并不是真正的空间使用者,只是投资者、开发者。我们的职责,是确保建筑能被很好的使用。建筑被建造是有明确目的的,没有这个,建筑不过就是大型雕塑。


富士幼儿园爆火后,有两家杂志社来找我们,一家不希望幼儿园照片中有任何小朋友或人入镜,只谈论建筑形式;而《Domus》的摄影师则直接把相机给小朋友,让他们随意拍摄,呈现出了很多有意思的照片,有一半以上的画面是另一位儿童的脸,这不仅仅只是小朋友的视角,也使这些照片更具故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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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ng Around a Tree©Domus


所以,我们是在做服务吗?我不认为。我们在做正确的事。我也不想做如雕塑般的建筑,那样的建筑无法保留很久。建筑的美丽之处在于,它能改变世界。建筑之于雕塑,有功能性,但也不是纯粹的功能主义,它还包含了哲学、社会学、结构学等等,这些都是建筑师需要思考的,更重要的是,这些都与“人”有关。


一些建筑师做了好看但没人的建筑,但我希望我们的建筑里,有人在吃东西、骑车、溜弯或休憩。


Q&A

5. 我们团队也在为设计师做品牌,协助他们申报奖项。对于摄影这部分,确实如您所说,有照片中不要人和要人两个声音。更有意思的是,他们认为要有人的同时,又对入镜者的穿衣打扮有所要求,你们怎么看?


Y:拖鞋也好,睡衣也罢,我不介意在我的建筑中他们穿什么样子(笑)。


Q&A

6. 项目落成之后的拍摄、发表是很多公司非常重视的环节。尤其在中国,行业推进速度较快,项目周期相对较短,很多项目都是在完成之后再仔细思考该如何讲故事。你们如何看待对于建成项目的“宣传”?


T:建筑并不像服装时尚业,如果你是时尚设计师,你可以做得很浮夸、用奇奇怪怪的材料,展示一段时间后就会被销毁或陈列起来。但建筑不同,它可能会存在二十年、五十年甚至上百年,且为人所用。所以,建成后的宣传、刊登、发布只是建筑生命周期中的前面的一小段。要评价建筑的品质,需要等至少三到十年。当你看十年前的建筑杂志,或许会惊讶那些都是什么玩意儿,可能会得到"那是当时流行的风格"的答案。但是,有的建筑是经久不衰的,例如TWA 航站楼、国立代代木竞技场,它们直至今日都令人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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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罗·沙里宁的TWA 航站楼、丹下建三的国立代代木竞技场


日本从1960年至今,造了很多建筑,但很多早以被遗忘。我知道有很多建筑在宣传层面上非常成功,可能绝大多数在十年内都会被弃置,成为废墟或被拆除。我们应该警惕,并思考何谓好的建筑?有时候建筑师太过执著于“和别人不一样、复杂、造型奇特”等名头,但你看,最初的iphone手机是如何化繁为简的。大多数的人们害怕、抗拒做简单的事,毕竟做简单的事情,在宣传层面没什么效果,没有噱头,没人想看。这也是杂志媒体面临的问题。


Y:建筑因人们的喜爱而强大,所以这是更重要的事情。我们希望我们的建筑能持久、且被人们喜欢和使用,这样的初心与宣传与否无关。


T:所以你不喜欢建筑媒体喽?


Y:不是!我还是喜欢建筑媒体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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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幼儿园©手塚建筑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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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幼儿园建造过程记录©手塚建筑事务所



建筑师角色与事务所运营



Q&A

1.红蓝似乎是你们的主色调,当然好像还有黄绿,甚至在WAF线下见到由比女士时,您也是一身红色。不过这似乎和使用这些经典色的蒙德里安又有所不同。能跟我们说说直至今日你们都坚持以这样的方式自居背后的原因吗?


T:由比让我这样做的(笑)。由比从小到大都一直很喜欢红色,但蓝色并不是我原来就喜欢的颜色,而是在罗杰斯的时候,他很喜欢穿蓝色,结果导致同事们也都开始穿蓝色。他不开心了,后来换成了亮粉色,这样大家就无法跟风了(笑)。但我还是保留了蓝色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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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过程截图©Archidogs


Y:我们结婚以后,决定以黄色来代表共有的东西——黄色的金龟车、黄皮书。后来,我们有了大女儿,这也是我们共有的“东西”,所以她也是黄色的。又有了二儿子,本来认为他也该是黄色的,但女儿反对,建议应该是绿色的。儿子现在18岁了,他从13岁开始说不想一直是绿色的,所以开始穿黑白灰或其他颜色,只是仍依然会下意识买绿色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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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过程截图©Archidogs


Q&A

2. 这样的五颜六色为什么没有被用在你们的设计中?


T:这样就很难在空间里找到我们了。我会找不到我妻子~


Y:空间就像背景一样,空间衬托使用的人。


T:一些建筑师认为建筑才是主角,不允许在墙上挂画、不接受在拍摄建筑的照片中有人。但建筑是关于生活,就像剧院中的舞台、地板、演奏厅那样,衬托着表演者。我们追求透过建筑,激活、激发人们使用的想像力。


Q&A

3. 事实上,由于建筑学的学习时间长、开销大、投入与回报比相对较低、对人脉与口碑的依赖较大等等特性,有的人认为这门学科应该是有钱人读的专业。两位刚好都是“建二代”,由你们来回答这个问题或许会很有意思,两位怎么看?


T:这个问题或许可以用我和孩子、我和父亲这两个关系来回答。我儿子成绩很好、画画也很好,但他不想去建筑系。女儿在设计方面也很有天赋,她考取了东京艺术大学,但也没有选择建筑,而是综合设计。建筑师可能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职业选择,尽管我能举出5-10个很会商业宣传且日进斗金的建筑师,但绝大多数建筑师的确为钱所困。如果你想赚钱,或许在当下,电商能赚不少,建筑师确实赚的不多。


我父亲也是建筑师,他的家境富裕,家族曾经有银行企业。他本该继承家业的,但他不喜欢,认为坐班工作很无聊,哪都不能去。我发现他是真的热爱建筑,他甚至曾给奥斯卡·尼迈耶(Oscar Niemeyer)投简历并收到邀约,但最终因签证问题,留在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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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塚贵晴与父亲©手塚建筑事务所


建筑师的工作内容,比赚钱更有意义——我们在改变别人的生活。如果我在建筑圈搞一场演讲,或许只能吸引来400-500个听众,但如果我在教育圈里搞,4000-5000人都是很容易的,这些人听了后如果有所启发,对我而言就是件好事。我讲的仍然是建筑,但却能通过破圈影响到建筑以外的领域。


如果今天我不是建筑师,没有做那些事,或许上不了TED Talk。但正因如此,我有了这样的机会阐述设计理念,仅一周就有四百万观看。对我来说,建筑本身并不一定只是一份工作,而是作为一种“价值观”或“哲学思维”,我们应该用它改变生活,这些都是环环相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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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DxKyoto (2014/09): The best kindergarten you've ever seen, Tezuka Takaharu©TED Talk


建筑师在设计时的考虑是满足建筑功能、规范、使用等需求。我希望当人们使用我们的设计时,不是被明确告知该怎么做,而是在空间中,自然而然地行动与反应,就像在丛林中、自然环境中那样。正如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Centre Georges-Pompidou),空间非常自由,能激发使用者们各种想像,但它也不是常规定义中的“完美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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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塚冢贵晴老家(手塚邸)©手塚建筑事务所


Y:我的父亲是独立工作室的建筑师,他曾在高橋靗一(Teiichi Takahashi)的事务所工作。他设计了我出生并居住的家,一个单层小宅、每个房间外面都有阳台。小时候的我可以恣意奔跑,也很喜欢邀请朋友来家里玩。这个小房子对我影响很大,促使了我也想像父亲那样设计出让人用的快乐的房子。我家里也有很多建筑相关的杂志书籍,这对我申请大学时很有帮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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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塚由比老家(池田邸)©手塚建筑事务所


Q&A

4. 很多建筑事务所会策略性选择接一部分商业或地产项目,满足日常运作(但不一定发表),你们的项目中住宅占据一定的比重,是如何维持事务所运转的呢?


T:我们也有高层建筑、商业项目,但对我们自身来说,设计小房子是很重要的,能学到很多,并且能感觉到自己在做对的事情。这好比吃饭,生理而言,你需要获取营养、养分,但有时候你也需要一些甜点,满足心理的需求。


小房子的设计,可以让你保持年轻和渴望与追求美好事物的憧憬,也很适合年轻建筑师们作为初入职场或建筑实践的第一步,你可以掌握很多细节。相较之下,很难在大项目中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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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海横琴科学城(三期)标段 - NG号办公楼(进行中) ©手塚建筑事务所


Q&A

5. 最后,能和我们剧透几个尚未发布的有意思的作品吗?


T:我们最近正在推进三个学习中心项目,分别位于印度的达旺镇、葡萄牙的里斯本,以及阿拉伯的迪拜。


印度达旺镇的江孜嘎萨尔(Jhamtse Gatsal)儿童社区学习中心这个项目让我们印象深刻,这个地理位置复杂的小镇,有著你无法想像的贫穷,且儿童死亡率非常高。项目的委托者洛桑平措(Lobsang Phuntsok)是曾经在这里长大的僧侣,他有幸出国学习并在哈佛教书,一次偶然机会看了我的TED Talk分享,决定为自己的家乡做点事,并委托我们打造新的学习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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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学校教学与互动现况©手塚建筑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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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DxKyoto (2023/03): The best kindergarten you've ever seen, Lobsang Phuntsok©TED Talk


可想而知,这个项目没有预算,我们也同时需要协助募款、寻找潜在赞助者与合作者。由于我需要花很多时间跟他们沟通并了解需求,所以我带上了家人们。让我的孩子们跟这些儿童玩耍也是一次有意思的接触。我们希望就算是建筑师,也能和他们打成一片,能享受、体验生活,更贴近使用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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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江孜嘎萨尔(Jhamtse Gatsal)儿童社区学习中心项目©手塚建筑事务所


T:而葡萄牙里斯本郊区的森林学习中心和阿拉伯迪拜的绿洲创新学习中心,虽然都是创新学习中心,但深入了解之后,你会发现我们的设计追求其实一直很简单——建造能跟家人、朋友们生活在一起的快乐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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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里斯本郊区的森林学习中心项目© 手塚建筑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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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拜的绿洲创新学习中心项目©手塚建筑事务所


访谈|Ming

撰文|Ming 芒库

校对|Yaya Sherry

发文编辑|冰晔

审核编辑|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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